哈师大——我成长的摇篮
2019年8月,我们中文系76-4班毕业四十年在哈尔滨聚会,那些天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“大学给了我什么?”我在哈师院学到了些什么?尘封了那么多年的校园生活记忆、毕业后西藏十年的支教经历渐渐地浮上来。
由于历史原因我的大学生活仅仅两年半,现在回想这短暂的大学学习还是给了我许许多多......
最重要的是哈师院给了我知识和能力,改变了我的命运。
我是1966年小学六年级遇到文化大革命,以后便停课了。1967年10月中央发出通知“大、中、小学校复课闹革命”,1968年1月我走进北京62中的校门,其实那阵子也没什么人有心思读书,老师随意教一些简单的语文、数学,有时还搞教学改革,让学习好的学生上台当小老师。在中学一年多,经常因为一些政治原因停课上街游行或搞庆祝活动。1969年7月我们就响应“知识青年上山下乡"的号召去北大荒了,说是北京六九届初中毕业生,其实我们的实际文化程度仅仅是小学毕业。
1976年12月进入哈师院我已是二级农工,工作了七年半重新回到课堂拿起书本既新鲜又陌生。幸亏学的是中文,让我连滚带爬地跟了过来。每天完成作业、课程预习,还要去读老师推荐的作品,去听自己喜欢的讲座,一周下来自己觉得满满当当。77级新生入学后,对我有很大触动。他们是文革后第一批高考入学的大学生,我们是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。77级一入学就与众不同,不断得到老师们的肯定。记得当年我们两级学生干部因为“要不要做广播操”发生过激烈争执,我不理解他们为何那么注重专业学习,其实那两年整个国家都在反思,“把文革失去的时间抢回来”已经成为一句流行语。不过我的思想转变要慢了许多,我曾幼稚地问过几位老师“我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难道没有学到知识吗?我们放弃城市生活上山下乡是走错了吗?”支边毕竟是我们人生中的一次重大的转折,连带着八年青春的付出,如果是错误的......大学期间这些苦恼一直在我内心纠结。
与此同时,一门门课程如春风春雨滋润着我干涸的心。叶长荫老师的语言学概论、李北开老师的毛主席诗词、王宝大老师的写作概论、文艺理论的阎老师和中国通史那位历史系的王主任......每位老师都以不同的讲授风格为我们打开一扇扇知识之窗,哈师院的老师们也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。当然,与我们接触最多的是班主任张国庆老师,记得他和我们第一次见面,就诚恳地说:咱们班有许多党员,老师现在还在争取入党。张老师担任我们的现代汉语课,他不断根据班里同学们的基础情况编辑练习卷,每一次他都亲手刻印,看到习题卷子上老师那隽秀的字迹,让同学们感动万分。
一次寒假回京,《光明日报》的编辑让我给张锦池老师送份稿件,我第一次有幸去了师院老师的家。当年他可是被称为“半个红学家”,我和同学们慕名去听过他开的讲座。锦池老师课堂上博学而潇洒,一张卡片讲红楼,两节课从始至终滔滔不绝,分析红楼梦的人物关系丝丝入扣、精彩纷呈。而那天在家见到老师穿着十分朴素,甚至有点寒酸,知道他是上课时才穿的体面一点。走进他简陋的家,印象最深的是那不大的房间里写字台上站着一个顶到了天的大书架,取书要踩个高凳子。当年很多知识分子家庭都是书多房小,但是这种场景我是第一次看到。
有人说,大学给了我们一场综合的际遇,一种别处难寻的氛围。这些点点滴滴都潜移默化地熏陶着我。
在我读大学期间,北大荒渐渐刮起返城风潮。知青们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了兵团,使用的手段五花八门,让人啼笑皆非,有的甚至不惜用自残换取病退。直至1980年胡耀邦书记提出不再搞上山下乡,之后尚在农村的知青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故乡。荒友们回到城市,家人团聚的喜悦刚刚过去,待业在家吃闲饭的焦虑便迎面而来。许多人天天跑街道等待着分个好工作,最后他们大多数进了工厂,少数进到其他单位,从农村回来的知青个个都很努力,当时北京人说他们,“就是扫大街都比别人扫得干净”。但是由于文化低、年龄大,各单位裁员时他们仍旧首当其冲。下岗再待业、提前退休、买断工龄、退休后打零工贴补家用等等。如果当年不上大学,这就是我和多数老知青的命运。
有人可能不信,仅仅两年半的大学生活能有多大作用?真的可以改命转运?的确这么短的时间,我们装不了多少知识。可高校让我们在吸收基础知识的同时,打开了眼界,初步摸到了知识殿堂的门牌号码,并且锻造了我们的自学能力,形成了服务社会的本领和技能。奔赴西藏是我第二次支边,走出哈师院才应该算是真正的“知识青年”。
到西藏的第一个单位是那曲地区师范学校,师校地处平均海拔4500米的羌塘草原,在巴青县和索县之间的一个小山洼,交通不便,环境封闭,曾经是个拘押犯人的地方。学校平时书信、报纸两周一送(经常会被推迟),遇到大雪封山有时会三、四个月。毕业分配报到时,我们在那曲地区招待所也是等了一个月才有车接。那曲镇到师校250公里,山路崎岖汽车整整走了一天。报到的第三天,我们就各自接了一个班登上讲台。刚去的时候学校还没通电,学生都是点着蜡烛做作业,检查晚自习时我和其他老师都曾被烛火烧坏过衣服。
学校里没有电视,除了周末藏族师生们跳锅庄,文娱活动很少。那年地区文化局来校放露天电影,片子是《青春之歌》,我突发奇想,凭着大学课堂笔记给学生开了这部片子的电影讲座。我连讲座的题目都是抄老师的,影片背景、故事梗概、人物分析......,那可是我们地区师校建校以来第一场电影讲座,校长、主任都过来听课,也成功地吸引了学生们对文学作品的关注,讲座后图书室里的《青春之歌》全被借走了。当然哈师院学习时的课堂笔记也成为我的武功秘籍,陪我一次次走上讲台,并且从那曲师校的课堂走到西藏自治区党校。
大学里选修的体育课也在我毕业40年的工作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。在哈师院我和牟岁仁、王志彬选修的是乒乓球课,记得那是位非常严厉的女老师。一次批评同学严重迟到,她动情地说:你们基础差、底子薄不要紧,我也是孤儿,不能因为先天不足就懒散一些、自暴自弃,咱们要更加努力。在她的训练下我们的球艺都有不小的提高。在进藏报到的路上,我遇到了同去那曲师校的藏族大学生扎拉仁增,他是兰州大学数学系毕业的。扎拉告诉我,他数学虽不大好,但体育项目全能,后来在那曲师校运动会上他双脚起跳轻松地破了那曲地区跳高记录。我们在那曲招待所以球会友,他输给了我,成为我的第一位藏族朋友。到那曲师校他经常向藏族师生介绍我“给拉(老师)乒乓球好厉害,是我师傅。”
我们在哈师院还学会了排球,1986年我在西藏自治区党校任教,老班长王惠生从阿里到拉萨来区党校学习。那段时光是我们俩的黄金岁月。每天我俩都一起吃饭,一起锻炼,他先下课就帮我打饭,我没有课的时候就帮他打饭,有时我还睡到他宿舍去。我们最快乐的是晚饭后和藏族师生打排球,每次都要打到天黑,我俩都是主力球员,经常受到藏族朋友的邀约。
转眼间已毕业四十多年,历经了风风雨雨,才更加懂得母校是我成长的摇篮,启我心智,健我筋骨,育我精神。记得在母校参加的最后一次运动会,那年班里号召全部男生参加长跑项目,作为进藏之前的体能训练,我们集体在跑道上顽强地坚持着......
如今我已年近古稀,仍旧还在积极老龄化的道路上学习、践行。就像我们毕业前在哈师院运动场上那次长跑,一圈、两圈、三圈、五圈......
哈师院中文系76级西藏班 叶小元
2020年7月26日星期日